“冷面杀手”方清平:把日子过成段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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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08月26日 09:33

陈克

著名相声演员方清平拜师李金斗之前就恋上了酒,高中毕业到部队宣传队当演员还偷吃过首长的长毛兔。师从相声作家廉春明学习创作后,他在第五届相声大赛以单口相声《幸福童年》夺得二等奖,一举成名……因其冷峻的面孔,很多人称方清平是笑星中的“冷面杀手”,是“马三立再世”。

方清平却说:“我活了半辈子,明白一个道理——要把日子过成段子,才是生活的高手。”以下是他的自述。

“方清平,那是真能喝酒”

相声圈的老人提起方清平,没人夸我会说相声,也没人说我能写东西。第一句肯定是:“方清平,葛着呢。”“葛着”是北京方言,意思是性格古怪。第二句就是:“方清平,那是真能喝。”

我爷爷在印尼做过生意,死在海外。因为这层关系,小时候我们家遭了殃,父母还离了异。这些因素导致我性格孤僻,从来不笑。而酒能让人心中温暖、安全、放松。其实,那酒杯里,盛的都是我对友情、亲情、爱情的渴望。

我第一次喝醉是在19岁。那时我刚到部队业余宣传队不久,住在郊区,四周是庄稼地,院子里长满蒿草。大铁门一锁,感觉挺无聊的,我就翻过铁门,到饭馆里要酒精度数最高的二锅头。想着花同样的钱,买度数高的划算。回到房间,我拿出早晨打饭留下的小葱拌豆腐,越喝越有滋味,越喝越有感觉。对未来的迷茫,让我刹不住嘴,最后一口下去,直接瘫倒在地上。

此后,发了津贴,我就和同屋的三个战友下馆子喝酒。每次去点固定的四个菜:锅巴肉片、水煮肉片、鱼香肉丝、宫保鸡丁,都是又解馋、量又大、又便宜的。后来想着天天在外吃也不成,毕竟没钱,于是我们就偷偷把饭带回宿舍,喝酒。有一次,我们还把领导的长毛兔炖了下酒。

每次喝多了,我都有个保留曲目,就是躺在上铺,模仿政委讲话。因为模仿得太像了,常常能赢得大家热烈的掌声。可是有一天,我闹腾了半天,没听见一个人笑,觉得很奇怪,从上铺一探头,立马就把酒吓醒了——政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,正站在屋子中间呢!

跟相声演员付强搭档表演《彬彬有礼》,有个包袱需要他模仿日本人鞠躬:“先生,您好,我的名字,车五进二。”这个段子很火,刚好前两天有人演过。付强刚说“我的名字”,观众就大喊“车五进二”。付强没词了,观众哄堂大笑。他下去了,把我晾在台上。

也许是因果报应,到济南演出,我没出息,上台前喝了一瓶白酒,词儿忘得一干二净,付强只好自己说了半个多小时。演出结束,我还知道鞠躬,要不然就彻底砸锅了。

我给郭德纲写第一部电视剧《小房东》。制片人一般要求编剧住在剧组,屋子里没暖气,半夜冻醒是很正常的。如果哪个演员推门进来,我就躺在被窝里和他喝酒吹牛。

一天早晨6点,我睡得正香,一位女演员进来,我故作惊吓状:“早晨不想做那种事儿!”女演员手机找不到了,听我还跟她开玩笑,火了,就让我打她电话,通了也别挂。谁知当天夜里12点,我睡着了,女演员却拿着手机进来了:“方清平,你吃饱了撑的啊?早上6点给我打电话,你想骚扰我啊?”我喝得晕晕乎乎,被她一吼更加蒙了,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,你说我冤不冤啊!

从30岁到40岁,我的人生只有两件大事——写作和喝酒。估计就是在这段时间,我真正形成了酒精依赖。当了专业编剧,不用惦记着赶火车、赶飞机了,也不用担心不清醒忘了词,可是,写东西不像体力活,如果脑子是空的,又被逼着要本子,那滋味真的很不好受,就特别想喝酒。可专业编剧相当于签了“卖身契”,人要本子的时候你必须得拿出来,于是我就得使劲忍着。要是写着写着,有大美女打来电话约我出去喝酒,我心里真像是被猫爪子挠似的,痒得难受,却又不敢去。

好不容易凑够了几千字,交给导演,我心里踏实得要命,赶紧打电话约人,出去喝酒。那真是解着恨地喝,餐厅喝完到酒吧,酒吧喝完再去大排档,必须喝透了,才回去睡觉。

写东西经常熬夜,不管多晚,只要我酒瘾上来了,我就给黑哥打电话喝酒。黑哥是我的铁哥们儿,习惯早睡早起,但接到我电话,不管多晚,他二话不说就会赶来,陪我到路边羊肉串店喝上一顿。为了喝酒方便,我的房间从不上锁,经常是睡到半夜,就有演员推门进来:“哥哥,睡不着了,整两口呗。”“整就整,谁怕谁!”我就躺在被窝里,眯着眼跟人家干喝,依然觉得很过瘾。

赵振铎是我师爷,他老人家得食道癌那阵子,我经常在他单间病房里喝着小酒,听他给我讲段子。师爷嗜酒如命,从来不管我喝酒。师父李金斗问师爷:“小方照顾您怎么样?”师爷说了:“哪儿是他照顾我啊!喝完了就睡,一晚上我给他盖了三回被子。”

为了参加饭局方便,我特意在北京簋街租了一间平房。有时一个晚上赶四五场,转战北京各区。饭店宴会、歌厅、地摊,一茬接一茬地喝,感觉不喝醉就对不起自己白天的辛苦。

后来我领了稿费,买了一辆车,于是我这个“燕山酒徒”“簋街吃货”,就更潇洒了。

2004年后,我成了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常客,每年都会到春晚专用的宾馆关几个月禁闭。冯巩老师知道我爱酒,特意让司机搬了一箱白酒送到我房间。结果没几天,就被我全部解决掉。冯巩老师还怕我们总吃同一口味的饭菜反胃,隔三岔五地组织编剧出去吃回涮羊肉,换换口味。每次我都放开肚子吃,放开量地喝,特过瘾。

一次师母好心给我介绍了个女友,是位内蒙古的英语老师。师父李金斗和师母给我们腾地儿,说让我们好好聊聊。我觉得干聊不过瘾,就打开师父家的酒柜,想喝两口酒。谁知那英语老师也是海量,我们把师父仅有的、准备办事用的三瓶茅台喝了个底儿朝天,结果什么也没发生,各回各家了。

2010年10月,我40岁,却以相声新人的身份参加了第五届CCTV相声大赛。我在专业组PK赛上表演单口相声《童年往事》,取得9.92的高分,夺得第二名。稀里糊涂得了二等奖,名不见经传的我一下子火了,让我真有点儿不适应。

“我叫方清平,爱吃鸡蛋灌饼”

我交过圈里的女友。不少演员都有不着调的毛病,我也这样,所以最终没找同行结婚。我想着结婚必须得找个靠谱的人,稳稳当当过日子。41岁那年,我平生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相亲。我和她都是北京胡同长大的,又都生长在南城,多的是共同语言,没有陌生感,也不用装腔作势,在一块儿很轻松。于是一年后,我们就结了婚。

媳妇一直管着我喝酒,让我减少了很多快乐,但是我依然偷着喝。

2013年,我的老战友孙涛排了个小品《你摊上事儿了》,里边缺个角色,想到了我。我搭着他的顺风车,没怎么费劲,就在大年三十晚上万众瞩目了一把。说真的,我对孙涛既感激又愧疚。感激的是他为小品付出了大量心血,愧疚的是他因为我喝酒没少跟我着急。我一个人说单口相声习惯了,而且嗜酒如命,想到哪儿说哪儿,台词根本不固定。可春晚是什么档次?节目时间精确到分钟,节奏特别快,台词必须固定。

最后一次彩排,我又喝了几口,总是记不住词,不该说的时候插话,该说的时候忘词。一忘词我就空场,瞪着俩眼看孙涛。孙涛知道我想不起来了,赶紧接上。不明白情况的,还以为孙涛忘词了呢。直播那天,我控制了一把自己,没喝酒。可是,孙涛那天的妆化得太浓了,再加上他皮肤又白,脸上一个褶子也没有,一上台,灯光一打,我和他一对脸,感觉他就是个蜡人,“扑哧”一声就笑了出来,意识到不对赶紧拽回差点失控的情绪,把头扭向一边。

成了“名人”,我花了几万元,到新光天地商场买了手表、眼镜、拉杆箱、衣帽、皮鞋,去外地演出时全副武装,腰杆笔直地走在机场大厅里。

可是,我这人不长记性,兴奋数月就腻了。我恢复了本性,吃大排档,喝二锅头,穿布鞋。这时我一身轻松,我才明白,我根本不是什么明星,就是平民百姓。这样,我又找着北了。每次回到家,妻子都会端上解酒的饮料、酸奶,怕我伤胃,为我熬小米粥。

我跟北京卫视有过多次合作,一次作为电视台的代表跟北京市委领导聚餐。席间,喝过一些酒,壮了胆子,我说:“人家上海有个周立波,海派脱口秀。咱北京也可以有自己的脱口秀。领导应该跟电视台说说,给我一个平台。”话一出口,我就有点儿后怕了。首次见面,如此不懂规矩,给领导留下坏印象咋办?

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。我跟廉春明老师给北京台文艺频道的李兰导演写相声、编小品,彼此都很了解。市委领导一牵线,李兰导演一拍板,《脱口而出》就这样播出了。节目连着播了7天,北京大街小巷的人都认识了“方清平”。

台里要求比较严,不能随便讽刺哪个行业,我只能说老婆孩子跟白凯南的笑话。每期开场,都是我的那句顺口溜:“我叫方清平,爱吃鸡蛋灌饼……”媳妇并不介意。她说:“只要工作需要,你敞开了讲。”

北京马甸桥下有个卖鸡蛋灌饼的,车体贴着我的大脑袋照片,旁边写着一行字:“我叫方清平,爱吃鸡蛋灌饼。”节目组编导路过看到了,觉得有意思,打算拍下来当花絮。结果卖鸡蛋灌饼的不同意,非要100元劳务费。编导肚子差点儿气炸了:“你拿我们的主持人做广告,我们还没收你钱呢!”但那卖鸡蛋灌饼的根本不管你那一套,不给钱就不让拍。没法子,节目组最后只好给了人家100元钱。

节目播了一年,收视率遥遥领先,我还在保利剧院办了专场,800多元的票一票难求,我做梦都没想到。演出结束,我请栏目组的兄弟到簋街喝酒。深夜两点到家,我愣是睡不着,就到小区漫无目的地走着,想着我在舞台上说的每句话,想着观众热烈的掌声。妻子默默陪着我,挽着我的胳膊。月光下,我们的身影连成一体。

“我喝死了,我怎么办?”

本来,我的理想是当个酒腻子。王羲之喝酒写出神来之笔《兰亭序》;人民大会堂那幅《江山如此多娇》就是傅抱石喝高了画出来的,那茅台还是周总理特批的呢!您瞧,每天早上睁开眼,躺被窝喝两口,浑身微热,再起来刷牙漱口。然后,揣着小酒瓶子上街,找个早点摊,要一个烧饼夹荷包蛋,再来一碗馄饨,顺下去二两,那叫一个滋润啊!

可现实是,不仅我媳妇不干,我身体也不干。

媳妇嫁给我当日,就跟我说:“你要是喝死了,我怎么办?咱们将来的孩子怎么办?你爸爸怎么办?”我心里明白:“这些都不好办,但最难办的是,我喝死了,我怎么办?”

著名主持人王为念流着泪劝我:“为了能给大伙多说几年相声,你就别喝了。”

于是,我也决定不喝了。可一个月后,看到大家又在举杯,我心里发痒,劲头一来,谁也拦不住,就自己对自己说:“喝一回,对身体不会有什么伤害。”结果一松口最少半斤白酒下肚。媳妇急了眼:“你不要命了?”我以同座的好友为例:“人家比我身体还差,照样喝。”

第二天,酒一醒,我就后悔了,内心无比沮丧。

怎么消除这种沮丧呢?接着喝!天天泡在酒里,出不来了。第六天,身体亮红灯了,精神抑郁了,这才停下来。

每次停酒,如同地狱归来。我总会感慨:“不喝酒,真好。”一月后,又开喝!

媳妇什么招儿都使过。她还用偏方,白酒泡黄鳝,喝酒的人一听就恶心,一恶心就不喝了,可对我却无效。我中毒太深。只要是酒,别说黄鳝,癞蛤蟆我都能喝下去。

一位“大师”忽悠我媳妇:“他身上附着一个喝酒喝死的老头。每回不是他喝酒,是那个老头要喝。”按照“大师”支的招,媳妇每天买10瓶二锅头,天天在厨房点火,家里像极了桑拿房。连烧十天,100瓶酒没了,我还真做了一个梦——一个青面獠牙的鬼,围着点酒的蓝火苗跳舞。

我觉得那个老头酒量太大,100瓶满足不了他,就接着喝。媳妇恨极了,把我手机里所有的酒友电话全拉黑、删除。可找不着电话我可以问别人,还是出去喝,怕媳妇骚扰,干脆关掉手机。媳妇找不到我,给我的朋友挨个打电话问,还常到我们喝酒的地方找,从工人体育场一直找到后海。好几次,我喝得晕晕乎乎,都是媳妇开车接我回家。

媳妇多次嘱咐我的哥们儿:“他身体不好,别让他喝多了。”哥们儿看我喝得差不多,就趁我不注意,偷偷地往我杯子里倒矿泉水。我舌头早被酒精麻木了,竟然喝不出来。后来我醒酒,一琢磨,哥们儿咋老是对着我嘿嘿笑,敢情是又使坏了!

就这样一直喝到我住院。那天,我的医生朋友指着化验单上的数据,咬着牙说:“哥,你太不注意了,再喝真死了。”那时我才知道,由于喝酒太多,七八十岁老年病的指标,不少我都有。按说,我该进ICU(重症加强护理病房)了,媳妇忍不住,转过身去流泪。

我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糟糕到这个地步,躺在床上,我怎么也睡不着,突然觉得病房有点儿像寺庙,可以让人忘却尘世的烦恼和欲望。房间里一片雪白,我的大脑一片雪白。那一刻,我顿悟了——什么钱啊、权啊、名啊,包括酒啊,都是过眼烟云。“活着最好!”媳妇听了我的感慨,哭了。

在病房里的那段时间,我的心出奇地宁静。我甚至想着自己的追悼会上,致悼词的是冯巩,他会不会说那句“我想死你啦”?要说死了也挺好,平时他是我领导,我见着得点头哈腰,这回他得给我鞠躬,我连礼都不用还,一还礼能把他吓死!

为了戒酒,我练书法、读佛经、爬名山。四大佛教名山,我媳妇陪着我每座都爬了三次。

二锅头陪伴我走过30多年,带给我快乐,也毁了我的身体。从此,我不恨酒,也不再爱酒。要爱,我就爱观众,爱媳妇,爱所有关心过我的人。

以前写过不少剧本,那都是为了挣钱瞎编的,现在我想写写自己的真实感受。媳妇很支持我,端茶递水,悉心照料,如同伺候有功的王爷。2015年,我出版了随笔集《施主,请留步》,讲述了我这四分之三人生真实经历的有趣故事。媳妇看到我俩的那些事,捂着嘴巴笑个不停。

早在两年前,我的身体就完全恢复健康了。也许是戒酒带来的好运气,我主演了由黄明升执导的民国传奇剧《城市猎人》,饰演商人奇货居主。2015年,我又与谷智鑫、何冰、杨立新联袂主演民国年代剧《乞丐大掌柜》,饰演雍元生。媳妇说我表演素质不错,是个好苗子……

媳妇见我浪子回头、金盆洗手,别提多高兴了。我感觉,在她关切的目光里,新的生活已在向我招手。

〔编辑:潘金瑞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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